秦小姐跟著往前走，由著蕭雲菁帶著她繞過舞臺後方，進到一個包廂裏。

整個舞臺背靠茶樓搭建，因為茶樓中空的設計，所以靠門口的二樓包廂就拿來作為高臺的一部分，豐城的有錢人家就坐在包廂裏，看著舞臺上的表演，說著各自表面的功夫話。

而對面的包廂則供給要下場的小姐們休息，蕭雲菁這時就是把人往蕭家的包廂裏引。

“這邊請。”

蕭雲菁禮貌做足眉眼平靜，和剛才多次失態不一樣，現在的她已經恢覆平日裏溫婉的樣子。

蕭家三小姐的身份雖然看著表面光線，但是背後的壓力有多大，只有真正背負著的人才清楚。

不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，不能想說就說想做就做，不能往前不能後退，前面是懸崖，後面是猛虎。

這一條路她走了十五年，這十五年來她過的日子未必比秦嫃嫃幸福。

雖然有吃有穿卻進退兩難，明明是最親愛的父母卻只會憎恨她是個女子，明明是最親愛的姐姐卻只會拉著她到處闖禍。

“秦小姐，我這就派人去取姜湯，你在這稍作休息。”

蕭雲菁伸手做請，阿杜遲疑了一下，擡手對秦小姐請示。

“秦小姐，我在樓下等你吧。”

二樓的包廂裏都是各家的女眷，此時正四處湊在一起歡笑，阿杜的身份處在這樣的環境中確實尷尬。

“好。”

秦小姐點頭，目送他離開，轉身進了包廂。

因為整座茶樓被征用，顧長卿之前在這訂的包廂也就免不了分給別人使用。這點前幾日茶樓的老板親自上門請示過，秦小姐和寧長悠不置可否，阿杜就代替應下。

原本今晚就不準備表露身份，想著比完就走，寧長悠更因為擔心輸的太難看，根本沒想到過準備包廂供休息的事，這才出現只能避去其他茶樓的情況。

“你跳的很好。”

秦小姐謝過蕭雲菁的遞來的茶，擡手飲了一口。

剛才下臺的時候太慌亂，阿杜和寧長悠都忘了問她渴不渴。

眾人七手八腳把青青送走以後，一開始準備好的細節就全部忘到一邊去了。

蕭雲菁是看見了這一整個過程的，微微一笑，擡手再次為秦小姐滿上一杯。

“男人總是沒有女人細心。”

這句話是說阿杜和他帶的人不夠細心，但是順帶也把寧長悠說了進去。

秦小姐想起他們剛到豐城的那個晚上，顧長卿他們明明知道她白天的時候還因為高燒昏迷，晚上卻絲毫沒有收斂放她睡覺的意思，還是最後到淩晨，才由著寧長悠提著藥過來看自己。

“是啊，男人確實不夠細心。”

她含笑說道，感慨萬千。

一眨眼，一月有餘。一眨眼，滄海桑田。

蕭雲菁細細品味她的回答，覺得話中有話。但是對方不說出口，她也猜不出背後到底有什麽。

總歸是一些過去的事情，讓她讚同她的說法，至於過去的事情是好是壞？

她擡起頭審視秦小姐的目光，發現對方的眼底含笑，這一抹笑容紮進眼裏，深深的刺痛她的心。

“秦小姐，可要再來一杯？”

她用動作遮掩情緒，沒等秦小姐說話就拿著茶壺往她杯裏倒。

秦小姐不移不動穩穩的拿著杯子，任由蕭雲菁倒滿，甚至在蕭雲菁因為手抖倒撒了也沒有躲閃。

“對不住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蕭雲菁大驚連忙放下茶壺，拿起帕子擦去秦小姐手上的水痕，雖然時間很短，但是被開水濺到的手指上難免還是紅腫。

“春桃，快去廚房要點醬油和冰塊！”

蕭雲菁緊緊的抓著秦小姐的手不松開，轉身吩咐完婢女以後，再次和她連聲道歉。

“不要緊。”

秦小姐突然抽回手，因為太用力蕭雲菁不自覺跟著朝前伸手。

“我真不是故意的。”

一連道歉三次。

“不要緊的。”

這句話秦小姐也說了三次。

蕭雲菁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剛才她的失態，相當於把內心的所有情緒都表露在外，對方只是簡單回應的一句話她就失神，這一場對峙她在一開始就輸了。

她不說話，秦小姐也不說話，這一點兩個人相識這些年多少還有些默契。

包廂裏一時間靜寂無聲落針可聞，只剩下輕輕的呼吸聲宣告包廂裏依然有人。

這樣的沈默持續了很久，從一開始的沒有思路沈默，到後來的不得不沈默，最後到現在的，兩個人似乎為了比拼誰能撐的更久而沈默。

時間一點一點過去，蕭雲菁和秦小姐的額頭上都漸漸泛起汗珠。

兩個人進屋以後都沒來得及脫下披風，一方面是因為避諱，一方面是因為裏面的衣服因為跳舞早就被汗浸濕。

這樣下去就算不會感冒也會捂出病來。

蕭雲菁作為東道主再不說話似乎有些過意不去，她深吸了一口氣準備開口。

門在這時候被人從外面推開，蕭雲菁的婢女春桃手中端著兩個小碗急匆匆的跑進來。

“小姐，醬油和冰塊。另外我已經派人去買藥膏了。”

春桃從小在她影響之下，一言一行都有規範，幾乎是她的翻版，這一點一直以來都是蕭雲菁引以為豪的地方。

只見春桃從一旁箱子裏拿出一塊幹凈的帕子，用筷子夾起冰塊小心的放上去，裹好以後遞給蕭雲菁。

蕭雲菁接過冰塊朝秦小姐伸手，意思要親自為她敷。

“不用了。”

秦小姐再次重覆不肯伸手。

“”我說了這並沒什麽大不了的。

蕭雲菁的手停在半路不肯收回，表面上她是個溫婉女子，但是骨子裏卻不是。

秦小姐有些無奈。

她還沒有搞清楚蕭雲菁找她過來的用意，這個時候起身就走不太禮貌，但是她確實不喜歡用別人的東西。

“那就直接塗點醬油吧，冰塊就不用了，還有讓人不用去買藥膏了，我等下就走。”

這句話就是你有話說話，沒事我就走了。你的好意反正我不接受，但是我給你留點面子不願意跟你撕破臉。

蕭雲菁停在半空的手終於收回去，一旁的婢女立刻恭敬的把醬油拿到秦小姐面前。

秦小姐不去看蕭雲菁的臉色，擡手沾了點醬油塗在傷口上，那蜻蜓點水的姿勢，隨意抹了幾下的樣子，無一不是在暗示她的不快。

蕭雲菁看著秦小姐抹好醬油收回手，重新端起面前的茶滿飲一杯，眼神示意婢女再滿上。

“我今天請秦小姐過來，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。”

秦小姐的垂目不語，蕭雲菁繼續開口。

“你知道高後傳召你進京的使者已經到豐城，我希望你能和我們蕭家一起進京。”

秦小姐驚訝擡頭，她設想過很多種蕭雲菁找她的理由，就是沒有想過這一種。

“怎麽？”

話還未說完，包廂門再次被人從外面拉開，門外聲音傳進來。

“秦嫃嫃怎麽會是你？你來幹什麽？”

秦小姐擡起頭，看見蕭雲燕並著蕭雲卓站在門口，面容有三分相似的兄妹二人正驚訝的盯著自己這個不速之客。

“雲卓哥哥，燕燕，是我邀請秦小姐上來的。”

蕭雲菁連忙起身迎到門口，拉著蕭雲燕的手親親熱熱的往裏走。

“怎麽樣，累了吧？來先坐下。”

蕭雲燕是個閑不住的性子，前面被蕭雲卓拘著去跟外面的各路長輩見了一面，賠笑陪坐到現在才回來。

她正憋著一肚子氣沒地方發，回來就看最討厭的秦小姐正施施然的坐在原來她的位置上。

“你邀請她上來幹嘛？她不是說這次不參加評比麽？”

不參加評比就沒資格進這個樓，當然被邀請除外。

所以這句話讓蕭雲菁很難堪，相當於直接問，你這把她接上來，是想讓她反悔讓出第一名的事嗎？

她臉上燦燦，對面的當事人秦小姐卻穩坐如泰山，再次端起案幾上的茶幾淺飲一口。

“茶不錯。”

這都已經喝第四杯，就算前三杯都是牛飲，你現在誇獎是不是也太遲了？

蕭雲菁心裏想著不好說出口。

蕭雲卓進門在案幾邊上坐下，他親自拿起桌上的茶壺想給自己倒杯茶，發現茶壺竟然已經空了。

“春桃。”他將茶壺遞過去，“再泡一壺一樣的。”

春桃連忙接過茶壺退下。

蕭雲卓收回手端坐，一時間包廂裏沒人說話。

秦小姐就著手上的茶杯細細的品茶，那樣子似乎這杯茶的味道確實很不錯。

“多謝蕭三小姐的茶，我先告辭了。”

蕭雲菁正拉著蕭雲燕的手低低的說著話，聞言擡頭看向秦小姐，發現對方手中的杯子已經空了。

這還真是喝杯茶就走，一刻都不願意再停留。

“姜湯呢？姜湯還沒煮好麽？”

蕭雲菁連聲問道。

春桃急匆匆端著姜湯進來，熱氣騰騰的姜湯往外噴著辛辣的氣味，惹的蕭雲燕連連捂住鼻子。

她剛才時候也被逼著喝了一碗，事後吃了三塊甜到發膩的糕點才止住嘴裏的味道。

“拿遠點，聞著就不舒服。”

蕭雲燕嫌棄的說道，示意春桃直接把姜湯送到秦小姐面前。

“給你的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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